2014年9月28日,Jonathan在家。雖然心繫被催淚彈籠罩的街頭,但父母阻止他外出。「我很憤怒,完全無法理解這世界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政府不理我們?」他瞪大眼睛形容,「就是頭上冒出一個又一個『WHAT?』」
收錄在他今年推出的EP《It’s Time I Head South》中的歌曲〈Sleeping On The Edges〉,便是那時寫成。他讓當時的狀態化成了歌,但強調歌曲只是在說「做正確的事」。他在手機程式隨便點開一個打鼓節奏,不斷循環,然後坐在鋼琴前彈著彈著就寫成了。
雖然他沒把那刻的想法,完全寫進歌裡。但那低沉的鼓點不斷循環,與歌詞合在一起卻壓抑得可以:
I got something on my chest
I got something on my chest
Responsibility
Responsibility〈Sleeping On The Edges〉
「要不是父母阻止,我是會衝上前線的人。因為真的很憤怒,警察在做什麼?為何政府不理我們?那時讀了很多理論,但原來政治是計算,不是理論。我覺得這個世界很錯,we are all slaves。」他開始不回家,在街頭、朋友的工作室睡覺,最差的時候還吃止痛藥。
「那是我人生第二次『想死』,想get rid of the pain。」同一時期,當時的女朋友提出分手,令他整個人垮掉。「我嘗試用邏輯去思考一切,到底我做錯了什麼?是否做好了,便可再擁有她?」
Jonathan說,他太習慣自我懷疑,愛問自己「我真的做得對嗎?」。像我常在錄音後,覺得自己唱得很差,彈的拍子不準,很想重錄,但(負責製作的)Tomii與Jabin可能會覺得沒太大問題。」他頓了頓,「有些我覺得是問題的,其實可能不是一個問題。」
他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正是始於去年決心要製作一張唱片。他把以前寫好的作品拿出來,如開場曲〈Solace〉來自以前協助同學交功課而寫的配樂,開始編曲、錄音,整理。「其實沒有概念要怎麼做,但那時是我最Fucked up的時期,於是告訴自己,做吧,不要想那麼多了。」
不去想太多,因為當時他察覺到自己,自中五開始參加讀書會開始,讀了一堆哲學、邏輯、政治理論,希望解讀世界,卻深陷在思考之中不能自拔。「那時很執著,很想思考,想做一個有意識的人,我想進步,慢慢開始執著對與錯。」
例如他試過和女朋友到欣澳湖散步,看見一個和尚拿著iPhone經過,「當時我『好撚嬲』,覺得佛教是很純粹的,你竟然拿著iPhone?」結果是與女朋友大吵一架,後來也分開了。
只是眼中的世界,好像那部iPhone一樣,越看越刺眼。「我那時看了很多『核突嘢』。」他說的是「Deep Web」,那個隱閉的暗網世界,有盡各種不能見光的資訊,毒品、人口販賣、暴力、色情。
「有個年輕人隨機抓了一個人,拖到森林施虐。很多這樣的事發生著,也會不斷發生。我便想,這些可不可以是沒了道德的藝術?接著開始質疑,道德標準從何而來?」他緩緩說完,又陷入自我懷疑,「應該沒有女孩子受得了那樣的我吧?」
Jonathan也曾大膽直接過,唱片收錄的〈Please Don’t Walk Away〉,本是他十六歲時,為追求一位女孩而寫的「溝女歌」,「那時寫的是『你嚟啦!』」但他出碟前還是決定重新編曲、填詞,「保留了那句Please don’t walk away,意思變了『不如唔好走丫』,內歛些。」
自我懷疑的因子,嘗試沿著記憶追溯,他想起兒時自己愛發問、到處跑,但偏偏小學老師和同學都欺負他。「一次考試期間去廁所,我在途中看了旁邊的花一眼。老師便要見家長,『你個仔考試望花,有過度活躍症,有冇諗過去特殊學校?』。」
他說時一臉不可置信,但再說下去的故事,語速變慢,聲音也變小了。他後來到加拿大渡過兩年自由一點的小學生活,之後無奈回港入讀本地中學,接觸到舞蹈、戲劇,讓他大開眼界,好奇心爆發,「我什麼都想做,但那時成績不好,學校的氣氛是,好好讀書啦,不要做那麼多東西,要不就說我三分鐘熱度。」
那是他第一次萌生輕生念頭,「我頂唔順了。」幸好,中二那年一節音樂課,來了一位喜歡Jason Mraz的代課老師,在課堂上播〈I’m Yours〉。「好正呀,我要學結他。」師長眼中「三分鐘熱度」的學生,最終自學了全是Barre Chord的〈I’m Yours〉,「開始不唸書,休息時間、放學後都抱著結他。」
雖然漸漸開始以學校名義,在音樂比賽得獎,學校設有獎項回饋學生貢獻。可是中四那年,他成績太差被踢出校。「老師說,『升中五便可獲得那個獎,可惜你冇得升中五啦』。」學校把他轉介到當時新成立的兆基創意書院,他輕描淡寫地說,淡淡補上一句,「是有被遺棄的感覺。」
到了創意書院,他可以冠冕堂皇的接觸音樂,在自由一點的探索氣氛之下,他渴望知識也能夠解開成長以來,理解不到的謎題。偏偏關於人生的對錯、社會狀態等的大哉問,無法用理論或對錯輕易抹平,使他陷入不能自拔的思考迷宮。
做唱片的過程中,他也嘗試疏理那段混亂時期以及自己的一切,最終化作全碟最後的〈Shoelace〉,由各種混雜的電子聲效層層疊加,傾向冷漠疏離的音色,中間穿插著飽滿溫暖的結他riff,然後他唸誦著自言非常滿意,「平衡到Honesty與Beauty的歌詞。」
With your eyes are broken,
you will finally see deeper the cave with all that you need
……
I’m really glad to get stuck on a dream
Running with my eyes shut with you in endless touch.
〈Shoelace〉
總是讓我想起碟名「It’s Time I Head South」。雁鳥總要飛到南方過冬,或許對這趟艱辛旅程的原因感到不解,卻無阻牠們繼續踏上旅途,來來回回,直至生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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