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來到第三張專輯《Cancer》,他仍沒有拉補助或募資,但其實經濟狀況並沒比前兩張更好。「第一張的預算反而是最高的,那時還想說之後每一張的預算可以越來越高,但發現不是這樣。」
如果從2001年創立的「一隅之秋」計起,中間經歷了組成新團、解散、休團至今,洪申豪已經在音樂圈打滾了十五年,他看到的補助制度的不止是那筆錢。「可能一年有兩百個樂團,只有二十個拿到,那其他一百八十個就不用玩音樂了嗎?還是要玩,大部份人還是跟我一樣要去賺錢。」
「如果我這樣做了十年,讓別人看到這樣子也可以做音樂。」他輕輕地告訴我,做一張專輯還是不少的經濟負擔,為了省錢,這張連混音都自己來,「但自己做還是很好玩啊。我一直都覺得這樣才是我該做的,要講是什麼理由,說是『感覺』太浪漫,但我從小聽的音樂都是這樣做的。不是一群人取暖,而像在比賽看誰能用手邊資源,做出有趣的東西,那是一種良性競爭。」
但另一件事情,洪申豪還是妥協了。推出《Cancer》前夕,他重新開通了臉書專頁,發佈新歌及演出的資訊,因為必須靠賣專輯和演出才能收回做音樂的成本,就要接觸觀眾。「最初關掉的時候很有自信,覺得喜歡我的人,不管我到那裡都會找到我發表和表演的日子,但是其實我有點太高估自己的存在價值,就算現在我完全消失,可能有人覺得可惜,但立刻就有人會取代我的功能。」
社交網絡的形象,或現在稱為「網紅」或「KOL」的套路,洪申豪都懂得。「去Feature有名的明星可以帶來幾萬個讚,或染個紫色頭髮,穿好看的衣服拍個照,一樣是做音樂,但我相信外觀的改變一定會讓我更受歡迎,但是……我不要,但至少維持不讓自己太邊緣化,或一直標籤自己是什麼。」
衡量與市場的距離,也是思考與「大眾」接軌的程度。他坦言對人類社會是悲觀的,「我的唱片廠牌不是叫PAR嗎?」是啊,Petit Alp Records嘛。「其實還是代表People Are Retarded。」
他愛觀察人群,歌詞愛描寫細緻情感,但發現人類只要組成群體就變得危險。「人在獨處的時侯,一定有他善良、積極一面,但進到群體當中,把選擇權、力量都投射在群體當中,我覺得人就會變得很笨。就像那時侯學運也好,一群人走在街上喊著一樣的口號,那樣的場面也會讓我起雞皮疙瘩,所以我會保持距離,但過了頭又變成虛無主義,這樣的平衡就是我的掙扎。」
如果以2014年沸沸騰騰的台灣社會為分水嶺,前一年發表的《Light Coral》是對美好生活的寄望,2015年的《Bored》則剛好是期望落空的低潮,樂曲各主題都傾向陰沉。
問起他曾透露當時萌生自殺念頭,他坦言那時承受一股很大的無力感。「年輕的時候會期待,我快三十歲的時侯台灣會怎麼怎麼樣,可是後來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去改變一個大時代,然後發現在大眾傳媒和流行文化你一定要很會經營自己,如果一個人靠自己力量完成一件事,譬如一張專輯,反而會不太會得到認同。」

《Cancer》樂風回歸到《Light Coral》的淡然,即使有〈Cancer〉借用網絡用語「Your comment gives me cancer」來直指社會充斥會致癌的恨意,〈主人〉則挖苦社會虛偽價值觀,與之前「你的價值觀 I don’t give a fuck」(〈Bored〉)的直白,現在的憤怒更多了一層思考與幽默。
「做這一張的時侯,我想沒有辦法改變別人的話,至少自己做得開心。我自己還是有幸運的地方,音樂技巧不高,但還是有一些地方被大家接受、有人喜歡。不能夠把別人對我的喜愛當作理所當然,所以收拾了一下心情,現在的狀態、目標比較健康。」
即便他說了很多關於社會的想法,但他的歌曲一直都在寫日常小事。因為其實一切事情都很難達到平衡,簡單如看電影想吃份爆谷,甜的鹹的吃太多都會膩,我一直為此所苦,所以聽洪申豪新碟時,發現有這首〈電影〉,歌詞說「爆米花/最好還是/甜鹹各一半/在我們的生命中這是難能的平衡」,我心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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