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訪問一開始,談到…HUH!?二十年後重組,四人糾正我,「其實上一次演出是一九九八年,二十只是約數,易記一點。」
年份可以約略,但歷史的演進,切切實實。二十年前四人廿多歲,還是用錄音帶、錄影帶記錄演出,據說仍堆在主音Tim家中。倒是鼓手肥仔明的電腦,無法支援「….HUH!?」隊名用full stop開始,全部歌曲隱沒在數碼黑洞裡,唯有換個命名方法令歌曲重現。
一邊笑著分享適應電腦世界運作的軼事,一邊談到….HUH!?重現舞台,比較演出當日的其他訪問片段中,四人興奮地談論台上表現,這次正襟危坐的訪問,他們顯得謹慎許多,「大家都在沉澱Clockenflap的感覺,要消化一下。」
這種落差,不僅是從高亢的表演情緒回到平靜的必然反應,還來自再次站上舞台所獲的熱烈回應,與二十年前的認知,有著極闊的鴻溝。

「殿堂級」眼中的自己
….HUH!?一九九二年組成,成員有Tim、Edmund、田雞和肥仔明,總共推出過五張專輯,至九十年代末年漸漸沉寂至今。2016年才以四人彈容重組,踏上台灣大港開唱,翌年踏上香港Clockenflap舞台,大會以「香港殿堂級獨立樂隊」作招倈,媒體亦紛紛列出樂隊「威水史」--香港首批自資出碟樂隊、登上紅館,又遠赴德國參加獨立音樂節,往日本、內地巡演,作品曾被選為商台廣播劇「全職殺手」主題曲。
四人回顧作品,都自豪地形容為「獨特」、「有質感」、「正囉」,有朋友到訪,結他手Edmund笑言一定會播樂隊的作品,「攞黎威架嘛呢啲,告訴他們這些東西我做的」。他不諱言,那時覺得作品質感與思考性兼備,「覺得幾勁,但好像只有一百個人喜歡,會有少少失望。」怎麼知道不叫座?「好實際的,賣碟數量。」根據他們一九九三在壹周刊(嗯,肥佬黎那份)的舊訪問,第一張大碟當時賣了四百張。

玩樂隊的條件
九十年代被視為獨立樂隊的「黃金時代」,當年兩支對本地樂隊發展影響深遠的AMK與Anodize,也是….HUH!?的同代人。但在四人眼中,玩重型搖滾的Anodize、獨立味道極重的AMK形象鮮明,倒是自己的樂隊「四個人好像『落街買餸咁』,單是要(聽眾)明白已經很難。」
當年樂隊是蘭桂坊、市政局音樂會的常客,因為他們唱英文,曲風又難以歸類,對主辦來說最百搭,「最頻密時一星期有兩至三場演出。」後來樂隊也到過海外巡迴,在當時來說已算成就,但樂隊營運下去,還有很多條件。

偶爾昏昏欲睡,一度讓我以為訪問悶壞了的Edmund,突然一口氣分析當年的心境:「Reward有很多層面,可以是藝術上你做出很『巴閉』的作品、有沒有人找你演出……」這些當年的….HUH!?都有了,「但是否可持續呢?」
「在日本可以花三年時間巡迴,仍可維持生計,但香港提供不到這樣的機會。香港人把工作看得很重要,別說三年,三天不上班都想死。這樣的生態環境下,很難繼續在樂隊commit很大的生命,而會過得開心。」Edmund說,過心理不平衡的生活,「不是太好的事。」
沒有說出口的種種
既然不夠叫座,為擴大觀眾群,他們嘗試改寫中文歌詞,但最後正式面世的只得一首,也就是為人熟知的〈究竟應該點〉。迎合觀眾的嘗試,卻壓垮了負責寫詞的Tim。「對我來說,夾band都不是給別人聽,而是讓自己聽的。開始覺得需要增加聽眾,而去寫中文歌詞,但中文詞要求高,好難寫,自己stuck在某個角度。」
隊友說,他沒完成餘下的歌詞,加上渴望嘗試的音樂方向未能在樂隊實踐,一九九五年,他成了最先離隊的人。剩下三人勉力完成專輯《Walk in The Park》。鼓手肥仔明沒有不叫座或創作的壓力,卻因自我懷疑而離隊,「覺得樂隊好像不需要我,可能是self-denial,但那時意識不到自己有這些issues。」
即使最初曾有段時間,他們轉工都會徵求隊友同意,以樂隊練習時間為優先考慮,但這次關於前途、創作,或是心理壓力,廿多歲的他們選擇不向隊友透露。低音結他手田雞坦言,有人離隊,「當然有不開心,也有無奈,小小嬲啦。但那時大家都年輕,只懂得被動地回應對方的行為。」樂隊也沒特別宣佈什麼,便靜靜地淡出。
兌換廿年前的籌碼
Tim身穿橙衣向天高呼「究竟應該點」的形象卻震撼了另一代歌迷,除了My Little Airport把這一幕寫進歌曲〈牛頭角青年〉,四人在重組之後亦發現,很多年輕歌迷與他們「相認」,還有人說等了廿年才看到Tim上台,「但他現在才廿幾歲。」

年輕歌迷在不屬自己年代的歌中聽到什麼,此刻並不重要,單是台下比台上的人更熟悉歌詞,已經令他們驚訝。「喜歡我們的人,多是自閉型思考型,廿年前有人聽也不會認,因為我們太outcast。」廿年後的今天,打開樂隊社交專頁,盡是期待他們演出、出碟的留言。
但當年在發癲、在轉圈的迷惘青年,離開樂隊後各有生活,肥仔明與Edmund繼續留在音樂圈、Tim畫了部《屎撈人》、田雞做設計。再度走在一起,說到之後的計劃,他們都不置可否。
「就好像賭了很久,停了,也沒拿到籌碼,在Clockenflap 就有些拿回籌碼的感覺。」Edmund形容,「原來我們做過這些東西,而且有人接受,當時沒有互聯網,不知道會有這些效果。」
….HUH!?在換籌碼與再下注之間,選擇再問了一次〈究竟應該點〉,為這首歌寫上新歌詞並重新錄音。
文/Practical Dinosa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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