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practicaldinosaur

  • 【激罕照片】專訪Fds/4eva:他們當偶像SEXY BOYS,請你飾演粉絲

    【激罕照片】專訪Fds/4eva:他們當偶像SEXY BOYS,請你飾演粉絲

    黑漆漆的空間,台上的人指導著觀眾:他們唱一句「Friends forever」之後,台下要和應「Sexy Boys」,幾次練習之後。歌曲再次響起,眾人越來越興奮,一聲聲Sexy Boys此起彼落,伴著尖叫仿似為一生最愛的偶像歡呼。其實台上的五人樂隊Fds/4eva,才不過第一次在舞台亮相,但門票早已售磬;那首〈Sexyboiz〉也是首次被公開演唱,卻讓觀眾興奮得如歷久不衰的經典名曲一樣。自此,戲仿偶像男團的風格,邀請觀眾投入一場又一場的表演,疑幻似真地參與建立他們的音樂世界。

    Fds/4eva總是無時無刻把周遭事物,拉進他們的演出之中。訪問當天,登門造訪他們的練習室,穿著淺藍睡衣的結他手Teeda開門:「四百蚊,啱唔啱呀?」然後穿著正裝西服的低音結他手Thomas緊隨打招呼:「嚟面試呀?」記得這些,並不是因為我記憶力特別好,而是鼓手龍成當刻正在房間另一角落拍下影片。訪問後,他把我的反應影片,連同簡介、照片等交來,讓我再一次大笑不止。

    樂隊成立以來,社交媒體和各種宣傳,都標榜為男子偶像團體,由主音藍調民謠唱作人Tomii Chan、琴手Tin Li、結他手Teeda、低音結他手Thomas及鼓手龍成組成。他們的第二場演出,有個私下背景設定--「世界巡迴演唱會最後一站」。即將迎來第三場演出是EP發表會,作為偶像團體,決定連開兩場演唱會之餘,也延續第一場演出公佈的專屬應援口號「Friends Forever Sexy Boys」,還有正式代表「4eva」的四字手勢和動作,最近更推出了Instagram濾鏡,雖然有點簡陋,但也的確是偶像團體的配套與架勢。

    「網上有人形容我們是『臨盤搖滾』,比『懷孕搖滾』高一級。」Teeda一臉正經的介紹著樂隊與第一首EP,「我們已經是香港最好的Boy Band,所以EP叫《Greatest Hits》。」這張「經典」EP在網上發行不久,便被串流平台收進多個官方Playlist,與9m88、Phum Viphurit、CHAI、Wolf Alice等列。Teeda繼續一臉正經的告訴我:「才華呢啲嘢,越暗的地方越會發得光亮。」

    嬉皮笑臉的發言,叫人難以招架,正如播放《Greatest Hits》中紛雜多樣的取樣與糊混元素,正想說是大亂鬥,聽著好像有些結構與邏輯痕跡,卻又擔心自己「認真咗」。這種半真半假的曖昧狀態,讓他們一邊飾演偶像團體,一邊廂卻帶來一張難以歸類的作品。「香港很多樂隊都很認真,好有型,我們不想做這種。」鼓手龍成認真補充,「即使我們想『懶型』也Carry不到啦,我們真的『鳩』,那不如有趣點。」--Teeda強調:「型嘅話我應該冇問題。」

    正如「Fds/4eva」尚未成軍之前,不過是五個人相約Jam音樂,打算玩一些Marvin Gaye、Bill Withers與Curtis Mayfield的作品。結果,那晚只嘗試了Marvin Gaye的歌,「而且只彈了第一部份,因為第二部份沒有人知道和弦是什麼。」他們大笑起來。但忘記和弦而帶來的即興演奏,他們錄下來,回家反覆聽過,決定當中一些素材可以延續下去,歌曲〈@renee_0928〉正是由此發展而成。

    即興隨機的創作默契,也奠定了EP的錄製方法。他們從未完整編寫好一首歌,只構思結構與樂器的大概編排,便一邊錄音一邊同步創作。「錄音的時候,根本未知道那首歌最後會是什麼狀態,沒有人知道。」龍成說,他們幾乎有整整一星期住在錄音室,用外賣解決飲食,全力完成樂器的錄音。

    刻苦錄音生活的主要原因,除了因要在錄音時即時創作構思各種細節,還要即場摸索聲音質地:「錄兩秒,聽一聽,再調整收音咪的擺位,不斷嘗試。」其中不少樂器,特別是鼓,特地接駁到古董混音器BOSS KM6A,錄音時同步產生獨特扭曲音色,無法在後製回復原狀,頂多在扭曲失真之上,再疊加其他效果,造就了現時聽到模糊且頗為混沌的鼓聲。

    當五人輪流認真說著製作的技術,Thomas遞上一份Excel試算表,原來是他們的「樂譜」。每一方格代表一個小節,所以大約八個方格是Verse、十六格是副歌,然後每一行代表一種樂器,讓各人看著表格開始錄音,「我不會寫譜呀。需要彈奏的樂器就在方格打『X』,那些紅色的X是什麼?……我想起來了,就是要那一段的主角,最突出的樂器!」

    一邊用Excel錄音,一邊寫歌的方法論,讓歌曲在充滿未知的情況下開展,隨著眾人即興投入,以及當下即時的調整,好像終於解釋到三首歌曲中,不著邊際的混亂氛圍中保有一定秩序,卻不掩那些肆意揮灑的演奏。Teeda把樂隊歸類為「Studio Band」,代表那些音樂只能在錄音室出現,「每個當下捕捉到的音色,都影響歌曲發展。每一首歌,你要是拿掉任何一層樂器,是聽不下去的,每個音符都要在特定位置,不多不少。有很多很多巧合,但也是有意識這樣做的。」

    不論過程或成品都有點瘋狂,至少不是很有效率的製作流程,正如不會寫譜--Tomii和Tin懂得寫譜讀譜的,他們強調--以及各人自言樂器技術水平不太高--Tomii和Tin都是自小學習樂器的,他們強調--Fds/4eva的創作過程累人,卻叫他們滿足,「因為創作不是『Play music』,而是『Make music』。」Thomas與Teeda總結這次創作過程:「做任何藝術創作,都是自我探索過程,夾Band就是五個人一齊探索共同的東西。」創作和「做」音樂只不過是一起Jam和錄音,「錄好八個小節,放出來討論,就可以了」。

    這些音色與即興的部份,卻難以在現場演出完全複製,現場怎辦?「靠氣氛、偶像派、靚仔、舞步囉!」他們說,而且很認真。演出前除了練習歌曲,他們特地認真準備「Friends Forever Sexy Boys」的口號和舞步,讓觀眾更投入更有參與感。Teeda說,一切的出發點很直白:「做一個開心,而且所有人都享受的現場表演。不是我就這樣彈樂器,你就這樣聽。Live就是要與觀眾有互動,才算『Live』嘛。不是我們玩得很準、很整齊、很型,那些都重要,但觀眾可以一起玩的話最開心,Have a good time!」

    男團Fds/4eva 上排左起:Tin、龍成、Tomii Chan;下排左起:Thomas、Teeda(攝影:Fds/4eva)

    他們相信,音樂性與娛樂性可以並存,所以即將舉行的音樂發表會,除了敬請期等偶像團體的演出,還請來魔術師當嘉賓,一樣為了娛樂觀眾。Thomas解釋,「一般的娛樂性,像是魔術表演,噴火也好,玩牌也好,男女老幼看到都會『哇』,很想看下去。我們就要想,如何把這娛樂性轉換到表演當中。」

    追求娛樂性最令人誤會之處,是取悅觀眾的出發點與姿態,隱含了一種不創新、不自主的傾向,從而與「創作」有不少距離。但Fds4/eva念茲在茲的娛樂性,與他們製作音樂的出發點幾乎同出一轍--「音樂是享受,不是比賽。」他們樂於承認音樂技巧的平庸甚至新歌中大量「取樣及致敬」,只是他們的世界不是由上而下或獨斷的單向傳遞,更重要是那些舞步、口號、社交媒體的無厘頭問答,或者讓你穿上樂隊紀念T裇的濾鏡,都可視為一場「Fds/4eva與粉絲」角色扮演遊戲。他們透過音樂作起點,邀請你投入參與Fds/4eva世界。

    畢竟沒有台下歡呼「Sexy Boys」的粉絲,男子偶像團體就無法成立了。

    【FDS4444EVA巡迴肢體語言研討會】

    [第一場/First Date]
    日期/Date: 26/6/2021⁣
    演出單位/Acts:@virgin_vacation 、@clave_official 、@fds_4eva

    [第二場/Second Date]SOLD OUT
    日期/Date: 27/6/2021⁣
    演出單位/Acts:@riddem_official 、@sciencenoodles 、Fds/4eva

    時間/Time: 1900 開門 Door Opens, 2000 開騷 Show Starts⁣
    地點/Venue: @sognohk
    門票/Tickets*︰$260(預售 Advance)、$300(即場 Door)⁣

    *觀眾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購票聯絡Fds/4eva
  • 可以聽不懂的即興實驗音樂:專訪朱肇階X李穎姍

    可以聽不懂的即興實驗音樂:專訪朱肇階X李穎姍

    細盒表演空間內,牆身被黑色布幕包圍,地板是黑色的,朱肇階(Daniel)彈著的三角鋼琴也是黑色的。他為了《自由爵士音樂節: 即興實驗室》演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綵排時,合作的李穎姍(Fiona)把本身用於水底錄音的水聽器貼在胸口,隔著衣服皮膚,仍能將心跳擴大成聽得見的節奏,讓Daniel以琴聲即興呼應,「我literally聽到她心臟的聲音,我在與她的心跳聲Jam呀!」

    心跳節奏之所以驚喜,因為不論綵排與真正演出,兩位音樂人與觀眾一樣,都沒能預計對方會做什麼。他們各自活躍於本地爵士即興及實驗音樂場景,這回首次合作。演出舞台上,有Daniel與他的鋼琴,和Fiona面前堆疊的電線、長方盒子、燈泡──以及一個吊掛的金屬湯煲。兩人身後的白幕,投影出另一個空間,裡面是金曲獎得獎台灣實驗音樂組合「非/密閉空間」用髮箍束著頭髮的謝明諺與他的色士風,以及任由長髮飄逸,背著電結他,專注俯身敲打電腦及Launchpad的鄭各均。 

    半現場半虛擬的神奇場面,是自由爵士音樂節因疫情,無法邀請海外樂手來港而設計的的新單元《即興實驗室》。香港、台灣與瑞士三地的爵士樂手與實驗音樂人,透過網絡實時串流合奏。

    《自由爵士音樂節::即興實驗室》於11月8日,由香港音樂人朱肇階(左)與李穎姍(右),經串流與台灣「非/密閉空間」謝明諺與新鄭各均,隔空合演。((圖片由西九文化局提供)

    現場空間中蕩著雜亂又隨機的聲音,包含了台灣樂手的演奏,經過網絡壓縮成音檔,在香港現場的舞台喇叭送出。

    觀眾聽到的,樂手也是首次聽到。各人腦中思考的問題其實並無二致:他們發出了什麼聲音?我應該怎樣理解、回應?

    Daniel彈著鋼琴,不止是他的一頭長髮,隨著肢體動作飄散,他也來回走動著,雙手隨著身驅在琴鍵上遊移,好似只隨著情緒擺動、彈奏,毫無章法可言。相比之下,Fiona像冷靜的科學家。無論現場的音樂多麼狂亂洶湧,她看上去只專注眼前纏卷的電線,用觀眾看不見的邏輯理解電子迴路。她自有她的節奏,雙手輕拍按壓控制板,電流便竄進模組合成器,加上指頭扭動合成器上圓桿,終於讓隱形的電流,成為耳朵聽得見的聲響。

    沒有編曲,無法預計的即興演奏之中,樂手與觀眾一樣,全神貫注的聆聽著。演出時的不確定性,讓即興音樂的表演者與觀眾者變得平等。有樂譜、預先編排好的樂曲,作曲家的創作意圖常被視作最高權威,演奏家則練習熟悉樂曲的演繹,最後才讓觀眾被動地欣賞著作曲家和演奏家的作品。而即興音樂的創作與演奏,在聆聽當下同時發生。

    演奏不同聲音,回應對手,讓我們有錯覺,樂手在即興實驗中也有控制樂器的能力,但隨機性時常反客為主。Fiona演出中途,聽見乒乓球掉落四周,在經過網絡傳來台灣樂手的笛聲與電子取樣,加上Daniel的鋼琴聲包圍下,她拾起球,再次拋進鋼琴,一切都是當下即時反應,「我被他演出的能量帶動了,很想四周探索,才站起來撿球。」所以表演者聆聽對方,也聆聽自己,「我也思考著自己情緒如何透過合成器、煲帶出來呢?」

    當鋼琴不只是鋼琴

    聆聽伴隨著理解,我們總是透過聯想去理解聲音。看不見貓,聽到「喵」,腦海仍會浮現貓的模樣。即興音樂卻總是伴隨著疑惑,因為沒有預先編好的樂章,混亂難以聯想。演出途中,Daniel探進三角琴箱內,用鐵鍊掄著琴弦,又掏出一把乒乓球,緩緩地擲進鋼琴音箱,發出不同聲調的啵、啵。當指尖、鐵鍊敲打琴鍵,弦線反彈乒乓球,拋走。

    以不同手法與工具在鋼琴上發聲的預置鋼琴(Prepared Piano)技巧,鋼琴不再發出熟悉的琴聲,反而在不同素材敲打下製造陌生聲音,刺激耳朵,也更新了聽眾腦中樂器與聲音的連結。即興與實驗音樂,讓聆聽無法憑藉熟悉感來理解聲音,才能帶來超出預期的反應。

    朱肇階 (攝影:Michael CW Chiu)

    自幼接受學院訓練,但Daniel絕對能理解,有些人認為實驗音樂不過是音樂人尋開心亂彈。但他對聲音的理解,深受英國民族音樂學家John Blacking七十年代的定義影響。他希望把「音樂」定義自歐洲古典音樂傳統解放,進而拋出更廣義的音樂定義::「Humanly organised sound」--經過人類之手組織、製造的聲音,便是音樂。

    Daniel敲一敲木桌,咯咯,「這也是人類製造的聲音。所以用Blacking的角度來看,音樂的光譜很闊。外在環境發出的聲音,用人性化角度聆聽,是聽著城市的記憶、人們每日工作的付出。你聽到聲音,追溯下去,聽到的其實『人』。」

    是以即興表演的隨機性,的確隨機而來,卻不是毫無邏輯的亂來把戲。他談到挑選乒乓球作即興表演,說話調急速的Daniel,沉吟一會,放慢語速細數,十二個乒乓球被拋擲到鋼琴音箱,發出難以預計的回聲,「十二個,不知道去了哪裡,可能在異鄉、跌在地上,而我不知道它們在哪裡。那就是,生命的隨機性吧。」

    從靜默中聽見聲音

    Daniel從鋼琴與乒乓球的互動聽出生命的節奏,只要聽得夠深,對聲音的聯想便能不斷更新,源源不絕。1952年,John Cage創作《4’33》,現在是音樂必修範文--鋼琴家坐在琴前什麼都不彈,四分三十三秒沒有琴聲的表演,John Cage讓觀眾聽見四周一直存在卻被忽略的聲音,挑戰「靜默」並不存在。

    Fiona便是從沉默中提煉出聲音來,當晚她的發聲「樂器」,包括身體電流、滴入湯煲的水滴、預錄聲帶,以及燈泡的電磁波。就像她綵排時的所收集的心跳一樣,她擅於感知、接收事物內在的聲音,現場調整、放大、控制節奏和音色,與其他三位樂手合奏。

    身體、水、燈泡,到底為什麼會聽到它們的聲音?「好奇心囉。」

    好奇心是,當她走在啟德郵輪碼頭,會聽到岸邊坑渠蓋發出聲音,走近低頭觀察,原來是海浪擺動時的氣流,通過側邊氣孔發出「呼呼」聲。把耳朵張開更多,接收更廣闊的環境,自海面擴展至天邊,飛翔的雀鳥也在叫。然後,慢慢的,她聽見節奏展開--海浪呼一下,停頓,鳥叫,停頓,海浪再呼,小鳥再規律地和應。

    好奇心帶領她走向鑽研聲音藝術。修讀創意媒體課程期間,她修了一門多媒體藝術家Cedric Maridet的課,好奇問了一句「燈有沒有聲音?」,被鼓勵自行找出答案,開啟了收集聲音的創作脈絡。

    與其說她發現了聲音,不如說她容許聲音走進自己的耳朵,然後找出聲音之間的關係,便成了創作。「我出街時不會聽音樂,因為我想自己的訓練中不止音樂,也有環境。當一個人走上街,可以有自己內在的演奏。」她說。

    李穎姍 (攝影:Michael CW Chiu)

    她的作品包括設計聲音裝置,與教室、後樓梯等空間聲響結構互動,有時也與其他表演者即興合奏。今次表演,她坦言第一次做線上合作,台灣傳來聲軌,少了現場演出的真實距離感,「有點扁平」。但她也視作練習,聆聽現場空間的聲音環境,再用自己的素材作出回應。「有時做了出來的聲音,未必配合,有很多這些控制不到的時刻,我也不想的,但留心聆聽其他人的反應好像又不錯,便慢慢再發展下去。」

    聆聽的好奇心需要練習,Fiona坦言沒受過系統性音樂訓練,早期缺乏密集表演機會,臨場發揮總焦慮自己接現不好,反而無法打開耳朵。她深信即興需要聆聽,當中需要信任--相信當下的環境、對手與自己,「只有接受自己當刻的狀態,表演令自己也舒服、享受,其他人才會享受。」

    如果我們的耳朵互通

    有人在燈泡中聽出電流,有人在乒乓球聽到人的聲音。聆聽、碰撞、刺激,但聽得懂與聽不懂,其實無分高下。Daniel說,即興樂手也會不解自己製造的聲響,偏偏發出去的聲音覆水難收,「有時真的會覺得,哎呀為什麼做了這個聲出來,很多自我批判。但玩多了便明白,每一道發出的聲音都是美麗的,可以細味、欣賞。」

    聲音傳到另一雙耳朵,不代表對方能立即理解。兩人期待挑戰觀眾的耳朵,正是因為每次當下的理解,都有不同。不止觀眾的耳朵,表演者也毋須壟斷聲音的理解與聯想。「我們或許比常人更熱愛聲音,但不會期望每個人都用同樣方法聆聽。可能有人覺得是噪音,我都尊重。」Daniel說,因為他也受不了高高在上的姿態,「有些人播歌前愛說:『呢個你可能聽唔明』,我總會反問,『聽得明點先?賭十蚊?』你都未開始播!不要認定香港人未見過世面,聽不懂。」

    Daniel憶及,中學曾有一節音樂課正是介紹《4’33》,有些同學覺得荒謬,演出卻留在Daniel心底,成了他思考聲音,日後接觸預置鋼琴的契機。「我也期待演出會啟發別人,如果有人剛好也研究聲音藝術的可能性,然後聽到我的表演呢?」

    Fiona也對新一代聽眾聆聽與理解的能力充滿信心,「年代不同了,社交媒體上的hashtag,其實讓事物之間連結更厲害。他們輸入『jazz』,已經不止看到爵士樂,還會涉獵到很多別的東西,他們比上一代更開明,在腦中連結的能力更強。」

    帶著疑惑的聆聽

    Fiona視每一場即興演出為新的體驗,她深信相信觀眾也一樣。《即興實驗室》現場所見,不乏年輕人組隊入場。聆聽不保證理解,但動手上網預約,進場觀賞,已經說明想要聆聽的渴望,即這份好奇與疑惑正是理解的第一步。

    帶著疑惑與走進現場,也正是Fiona最深刻的聆聽經驗。2014年,雨傘佔領運動如火如荼,Fiona心中暗暗覺得堵路不太對勁,「我會叫人『唔好去啦』」,一天她剛好身處一條隧道,身邊很多人捧著水泥渠蓋,掉到路面。

    水泥撞上柏油路面,崩--崩--的聲音在隧道迴蕩著,混雜了要水要口罩的叫喊聲,振動著耳膜,傳到腦中,她突然才理解了眾人集體做的所為何事。

    由不能理解到聽得懂,她回憶,那一刻轉念,只想著「Let’s do it。」

    朱肇階(上)與李穎姍(下) (攝影:Michael CW Chiu)

    本文為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特約。

  • 痛苦時,我們需要的是與自己對話:Tomii Chan《Replay》

    痛苦時,我們需要的是與自己對話:Tomii Chan《Replay》

    孤獨迫著我們與回憶、悔疚正面交鋒。隔離時代,或許正是迫著我們學會自處的契機。唱作人 Tomii Chan 將晦暗省思化為新作《Replay》,五首歌的主題與音色統一,洗去兩張前作的紛雜多變,歌曲鋪排上亦更見心思。

    〈Regrets〉開場,鋪墊緩緩踱步向前的節奏。〈Old Ways〉結他旋律的音色質地,穿梭的音效,加上同一組旋律重覆貫穿全曲的結構,喚起Lofi hip hop印象,製作上卻沒有罐頭味道,只繼承了舒暢撫慰。兩首歌的唱腔與歌詞內歛,像消沉的自言自語,讓出足夠空間給流麗的旋律線與編曲發揮。

    可惜平板唱腔似乎難以駕馭有勁道的編曲,碰上〈How to Live Miserably〉的民謠謠滾,用上相同唱腔就稍稍失色,抵消了由慢轉快、消沉至無力感爆發的歌曲編排,唱腔拖宕了編曲本可累積為全張作品高潮的力量。唱腔與歌曲的拉扯,在結尾〈A Song for Moving Forward〉也有出現,主角沉吟著嘗試走出困境,木結他編曲一洗頹廢,可愛和唱透出一點亮光,但沒有配上清醒唱腔,消沉的自省反倒像對重新振作的晦氣諷刺。

    Tomii Chan (攝影:Rocky Sum)

    相對的,Tomii其實更擅向內發掘、沉思。結尾曲前的〈The Problem Of Never Leaving Your Home〉,冷洌鋼琴與幽靈般的和聲。在靜夜月光之下,思緒終於不再受抑壓,得以散發開來。雖然是一片黑暗,但能暫別眾人的喧囂,獨處所提供的自我探索空間,才是黑夜對抑鬱與封閉的答案。正如由An Gee Chan所畫的封面,混亂的灰暗刻滿全身,但獨坐一角方能細聽自我,將心底晦暗化為作品,與世界交流。

    首圖背景: Max Fuchs on Unsplash

  • 專訪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把私人硬碟變成公開資料庫

    專訪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把私人硬碟變成公開資料庫

    點進網站,螢幕先浮現網站標誌,一個一個油印字母依次彈出,彷彿網站背後不是一組數據,而是某個人手敲著打字機。當「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完整敲出,便會留意到開首的大楷「M」字,稍稍下沉。因為打字機被用壞了--一部真正的打字機,在音樂攝影師成灝志(Vic)手中,敲出墨漬深淺不一的字母,為這個數碼音樂演出資料庫,劃下人手痕跡的註記。

    2009年,Vic為趕不上看音樂演出的朋友紀錄,而當上攝影師,至今十一年來未有間斷。看演出的觀眾,總會碰上一個在暗中靜靜出現,舉機拍攝,又悄悄穿到舞台另一側的身影。每周平均拍攝一至三場演出不等,由最初簡單的隨手錄影機,變成錄影加上單反相機拍硬照。近年開始兼顧網上直播,後又升級至三鏡頭直播,加上硬照拍攝。偶爾現場燈光太暗,他也只打最基本的燈,但求演出者臉容可見。攝影風格直接了當,不擺拍也不追求風格化表現,他深信「紀錄好重要」,「冇咗就冇咗,袁智聰也說過,為何樂隊需要錄音?因為冇咗以後都唔會見到。而家錄低咗,做archive,也是一但以後有人想尋回現在發生過什麼事,都可以看得到。」

    紀錄下來三千多場演出,累積七十多TB的影音原始檔,以十多組硬碟的形態,躺在家中樓梯底。直至去年中,他申請香港藝術發展局的計劃資助,成立香港首個獨立音樂數碼影像資料庫「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單是整理2018年拍攝的179場演出,他和團隊花上近一年時間,挑選4554張音樂演出硬照,逐一分類、標籤再歸檔,上載到專門架設的檔案庫網站。

    Music Surveillance的照片,一直在他個人營運的社交媒體發佈,其餘的就存檔到家中硬碟。以往音樂人、唱片廠牌甚至研究者索取照片,先提供演出的確實日期,Vic再根據日期,自行從電腦檔案中搜尋當天的資料夾,瀏覽再挑選相關的人物或場地,才送出檔案。「但如果你想研究演出場地,例如Mom,或者主辦單位辦過哪些演出、有哪些音樂人,除了Facebook,就沒有了。」

    由私人硬碟到公開資料庫

    即便社交媒體加上手機拍攝,影片硬照的紀錄唾手可得,演出資訊也在上面流通,但在流通壽命不長。分享的照片、帖文、活動,在演算法精準計算下,只消幾秒便滑過,讓出空間給下一條內容。社交媒體的封閉一直為人垢病,搜尋功能不完善,要存取帳戶內容備份困難重重,亦是Music Surveillance資料庫想要補足的功能。每場演出除了照片,也仔細地加入了演出文案及資訊,「我們擔心Facebook上資料隨時消失,如活動專頁已刪掉,有些演出相隔一兩年已經找不到。資料庫很重要,就是『比人用』,有個中央地方讓大家都找得到(資料)。」

    資料庫第一批上載的2018年照片,使用者可按需要搜尋統一音樂人、場地或主辦單位辦過的演出,甚至按音樂類型搜出演出數目等都一目了然。這分類系統依賴Music Surveillance資料庫團隊手動完成。列出2018年拍攝過的演出活動名稱,再確認參演音樂人名單,整理在Excel表單。Vic則同步挑選相片,「始於有申請資助,都要挑些沒那麼『Fail』,不太『Vic Shing病毒』的照片」,按演出活動編列,再在每一張照片加入「音樂人」、「場地」、「主辦單位」及「音樂類型」標籤。

    提倡公開取用原則,資料庫的相片原打算採用「Creative Common」(CC )共享版權,但最終還是改為「Copyright」,由資料庫保留一切使用權利,原則上每次使用都需要授權,「其實版權可以有很多種類,但CC應該不多人明白,雖然很多年前民間都有推廣過,沒了消息,政府更加沒有,所以還是用回保障多一點的Copyright。其實照片都有水印,我的角度是,非商業用途,不是用來賺錢就可以自行取用。」

    Vic Shing與他家中樓梯底的硬碟(受訪者提供)

    把樓梯底的硬碟公開成資料庫,是私人記憶轉譯為集體記憶的過程,當中既摻雜Vic作為參與者的私密記憶與判斷,但同時需要平衡公共使用的慣例。但紀錄與公開的界線,並非如此清晰。他坦言,設想過不少模糊地帶。「或者有些照片對一些人係『黑歷史』,未必想見到,那你還要放出來嗎?但資料庫本身應該不需理會被攝人的啊。尚好暫時沒有人要求下架。」

    又例如樂隊的音樂類型,團隊按樂隊社交網站的自述為基準,但不少樂隊換過風格、重組又復活,資料未及更新的話,最終決定權在Vic手上。「網站設計限制,每張照片上只可標籤一個類型,但一隊樂隊可以多於一個,有時候他們自稱受十種風格影響,那就唯有用『實驗』來歸類,像跨越後搖和數字搖滾的,就唯有用『器樂搖滾』。但還有一些到底是Indie、Pop還是Indie pop,抑或Pop rock呢?」

    音樂演出化為一堆數據被整理、上傳,在電腦系統上是一堆「零」和「一」的無意義組合,但對人類則不同,從資料中看出「獨立音樂」的軌跡,裡面出現的人和事,透過樂器創造的瞬間,甚至爭議。資料庫的人性化面貌,是Vic對資料庫設計的唯一要求,他提議用收藏的打字機敲出網站標題。「打字機打出來的每個字都不一樣,大細力、深淺度,冇咁制式化、標準化。雖然出廠時每一部機都一樣,但打久了,會有屬於打字機的『指紋』,因為各字母消耗不一樣。我的那一部,就在之前辦相展時被人打壞了『M』字,所以看似向下墜。」

    數碼化的有限

    數碼資料庫亦會帶來另一種預期--可以無限制地不斷累積內容,反正只是數據,不佔空間。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是次申請到廿九萬元資助,用作架設資料庫、聘請人手以及舉行開幕的助談會及演出,而預算只能租用網站域名和伺服器一年。作為初次申請者又是獨立音樂相關項目,在音樂出版項目來說,算是不錯成果,但團隊坦言,未來營運成本只會有增無減,既要維護現有內容,亦要撥出人手和資源去整理新資料。而且時間不斷向前,「如不著手整理舊的資料,就永遠無完沒了,但申請資助總不可能不無限增加吧。」

    他們也收到不少提議,除了硬照,把直播及錄影片段也加入到資料庫,但當中牽涉的剪接、輸出及行政工作龐大。「單是要搜集演出歌單已經『有排搞』,有些多鏡頭拍攝的影片,也要人手逐一剪接,今次單做照片已經花一年時間,工作量太大了。」現時約十人的團隊,日後若要繼續運作,除了擴充,還要考慮工作模式。「當然可以用公司方式運作,但就變了要養活員工,偏偏籌備資料庫並不是為了營運的嘛。」

    之後的營運,他一如既往豁達地輕輕帶過,正如拍攝十一年的毅力與堅持,也彷佛理所當然無須解釋一般:「有人問我為何堅持拍照,其實有些像是成為習慣,看演出順道拍攝。」或許他也拍攝之後,也會順道營運資料庫;或許我們也可以順道去捐款予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的未來營運:https://patreon.com/shingvictor

    本文為Music Surveillance Archive特約,編採過程獨立進行。

  • 專訪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找的不是彈奏的「Player」,是「人」

    專訪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找的不是彈奏的「Player」,是「人」

    受訪者提供(攝影:Takuro and Hana)

    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下稱金巴利道),有時名稱後面會加上「聯合」。到底哪個才是官方正名,Teeda答,冇所謂啦。

    訊息泛濫,道路的風光,看似真理在握的人,或是生命意義,無不能夠被切割、編碼,發表成最有利傳播與消費的模樣,但這不必是音樂人需扛的責任。十一個音樂人,缺乏背景資訊、沒有預先編曲的錄音模式,各自向名為「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的容器,擲入即時反應與能量,再被取樣、剪輯,理順成為新專輯《金巴道理農場》,交出一體的音樂「聯合」,歡迎提問與拆件,但那是聽眾與記者主導的逆向工程,他們不負責。

    十一人的兩日錄音行程

    金巴利去年推出第一張EP《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聯合》,來到2020年的《金巴道理農場》,曲風方向由失真扭曲的噪音牆,翻騰如浪,轉向河流細水,加入女聲、木結他,將金巴利道藏在暗處的溫柔,提到水面。團隊由Teeda、Tin和Bowen三人組成,完成了首張作品。新EP則由Teeda與Tin共同策劃,團隊擴充至十一人,兩天內,歌手與樂手在兩天內由中午至晚上完成錄音,然後再剪輯,只花上一個月完成製作。

    年初,Teeda找來好友唱作人Tomii Chan一起作曲、製作Demo,「一邊寫歌,一邊提議,不如搵晒所有識嘅朋友嚟玩。」結果,PMQ(人聲)、611(人聲)、Jonathan Yang(人聲、結他)、謙(敲擊)、杰(結他)、Nerve(電子)、龢 wo4(敲擊)等所有獲邀朋友都答應加入,「好似個騙局。」

    日程緊湊,過程也像突擊考試。〈夜半〉一曲找來611當主唱、Tin負責合成器。Teeda給兩人的錄音指示:錄音前一晚,傳來一篇根據歌曲而寫的小說,然後憑感覺錄音吧。Tin回憶當晚,「突然就有了火花……Jam了很久。」這種合作模式就成了新碟雛型。

    新加入的許敖山(Nerve)與Brian(龢 wo4)參與錄音,負責電子與噪音聲響。兩人扛著合成器、效果器、銅鑼、手鼓等器材,抵達由練習室臨時設立的錄音間時,仍未聽過歌曲。Nerve直接表示:「佢問我下星期得唔得閒錄音,零背景資訊,即刻聽,Set嘢就錄。」

    他們之間的共識,錄音過程不設限,自由貢獻節奏、聲響,但每一首歌只錄三、四次。第一回聽到四首只有木結他與人聲的音軌,就要加入演奏,即時創作。多表演電子聲音藝術的Nerve自稱金巴利道歌迷,曾一起即興開騷,才答應參與這個「盲錄」,「比較少以這個方式玩音樂。即刻聽歌,憑感覺,很好玩。冇得諗唔到,迫住諗,嘗試一些有趣的東西,也不知成果如何。」

    主力敲擊器樂的Brian,第一次參與民謠向的音樂,雖然與金巴利道時常「Jam嘢」,熟知對方風格,但首次嘗試偏民謠的曲風,即時創作的過程使人迷惘但隨機又令他嚮往,「內心很多掙扎,會諗我啲嘢係咪唔夾?一迷惘便難以投入,所以是很好的訓練,讓自己投入當下聽到的音樂,找出可能性。」

    新EP是獨裁的流行曲

    「要彈到準確至三十二分一拍的音符,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們有電腦。但我不是在找『Player』來彈奏,我在找一個『人』。」Teeda挑選合作樂手時,看中他們的個人特色,而非單單他們的音樂技巧。特地搭起不設限的即興創作空間,蒐集樂手當下最原始的能量,同時盡量消除熟習的演奏方式,也沒有精準設計的編曲可供依循,盡量讓每個人的貫注於陌生的音樂當中,真誠且本能的作出反應「我是那種,相信即興演出第一Take就是最好的東西的人。」

    《金巴道理農場》EP封面 (受訪者提供)

    即便如此,《金巴道理農場》不是一場混沌的即興實驗,五首歌聽下來,統一流暢,如Jonathan與Brian形容,捕捉了樂手的能量,剪輯後,起承轉合與主題均清晰。這是一場集體的創作,十一個人即興拋出的素材,包含音樂與當下的狀態。但把它們融為一體,是將錄音取樣、疊加,人工裁剪拼貼的Teeda。他突然拋出一句,「係獨裁㗎。」

    「所以這些不是實驗音樂,我覺得是Pop Music。」Teeda淡淡地說。

    作者已死,各取所需吧

    金巴利道演出的標誌畫面,成員們戴著豬嘴口罩,在昏暗燈光下音牆層層擊來。Tin與Teeda解釋,那是屬於即興實驗系列「本真機器」,是金巴利道的其中一個系列,與新EP份屬不同方向。新作各首歌曲長度約在四、五分鐘左右,一改以往純演奏,加入主唱之餘,「又有木結他,我真心覺得是Pop Music啊。有個類型會較易被理解,便選個簡單一點的。起碼這次EP的歌『唱到』。」Teeda認真解說完,自個開始問起其他人對流行曲的看法。

    有人坦言有偏見,如Brian不太聽廣東流行歌,「聽嗰啲聲搵唔到共鳴,成長期間可能有個癖好,大路嘅嘢我唔鍾意。但成熟一點之後再聽某些廣東歌,發現音樂性上也很有趣。」Tomii則點出流行曲作為類型,在音樂性上空泛,實際是指傳唱度及傳播範圍,「每個年代的流行音樂都不同,以前是Jazz,近年是Hip Hop,是個包容乃大的詞彙,有影響力,所以現在也會希望自己的作品多人聽。」

    長達十分鐘的分享會,一如之前的突擊錄音考驗,Teeda在旁輕輕一推,偶爾追問,逐一點名作答,毋須共識的思想碰撞,就這樣交出一份大集合,各取所需。與上張作品比較,這張《金巴道理農場》從編制、創作模式到曲風說是驟變也不為過,但與其以實驗、噪音或轉向流行曲等風格詞彙認識金巴利道,不如說拒絕定型的開放性,鼓動觀眾參與其中,才是金巴利道的主軸。

    去年底,Teeda與Tin早已寫好一批歌曲,最終全盤捨棄,找來Tomii重新合寫「文青元素齊晒」的新歌,並找來新成員加入,不想令金巴利道成為某種形態和訊息的載具。可以想像,帶著以往印象的觀眾,懵懂地點開新EP,或會感到驚訝,要花點心力去重新校正,對金巴利道的理解。「我不想為作品提供Context,所以你問如何總結這件事,我總感覺,如何總結都賦予了意義」。

    透過串流模式及社交媒體去推銷、接收音樂,在Teeda看來是新自由主義的極致,一切商品化,人人旨是消費者,「一切學習都係你嘅消費,一切消費都係娛樂,你嘅娛樂就係你嘅學習,這樣下去人類文明冇辦法延續落去。」Teeda一口氣說完,不忘自嘲著「講到咁大」,但他認真地強調,雖然不希望創作者的定義限制觀眾想像,「這個年代作者真的要死,但我不是鼓勵創作模棱兩可的作品,藝術家可以有企圖,但觀眾從中獲得什麼,比作者賦予什麼更重要。」

    《金巴道理農場》叫樂手一無所知地即興錄音,試圖捕捉人與人之間最當下、真誠的反應,他們也企圖讓這種珍貴的即時交流由「樂手/樂手」延伸至「聽眾/音樂(樂手)」之間。作品與演出劃出空間供聽眾感受與解讀,沒有可供直接消費的意義和符號,而要全身投入及主導意義創造,是金巴利道對觀眾的暗自期許。

    既然音樂創作者們已死,我作為聽眾,就自行揀選訪問「聯合計劃」期間,團隊說過最觸動我心的總結吧:「友誼第一,音樂第二!」

    金巴道理農場 | 專輯發佈音樂會

    日期:2020年7月11日(六)
    時間:7:30pm
    地點:富德樓天台
    票價:港幣 200元正(發訊息到 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 專頁購票)
    活動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2578980885763667/

  • 疫情下的創作生活Q&A:黃衍仁、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per se、王樂儀

    疫情下的創作生活Q&A:黃衍仁、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per se、王樂儀

    疫情衝擊全球,香港人在動盪之際再添陰影,生活規律也重新習慣--學生停課、在家工作、禁止聚集、無薪假……音樂活動也全面停擺。雖然音樂工作者多以零散自僱形式運作,但面對疫情,未必就有備而來。我們隔空訪問二人組合per se、樂隊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的Teeda、詞人王樂儀,與民謠歌手黃衍仁,他們疫情期間生活與創作有哪些改變與感悟?聽著哪些音樂渡過這段日子?

    per se

    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Q:疫情期間每日時間表?

    Sandy:以前好多時都work from home,所以冇乜大改變。每日都做既係:冥想 / 練歌 / 食維他命C / YouTube。

    Stephen:最大分別係冇晒騷,我都有教樂器同mixing工作,最初大家都唔知會點,有學生都會停,但逐漸返嚟,依家定期每星期都有上堂,所以第一個月嘅時間表影響最嚴重。

    Q:這段期間有創作嗎?

    Sandy:近來總是創作到一些走唔出框框既作品…所以大部分已經扔掉了🤣

    Stephen:而家未夠Long term知道呢個情況點樣易響寫歌、想講嘅嘢。而家做的歌都係之前計劃好,要過多一反日子先知呢段日子點樣影響創作。

    Q:疫情對工作的影響?

    Sandy:教學上幸運地仍然保持到九成學生上堂,生計還是可以的。只是所有演出都put on hold,都幾掛住出show既感覺😤

    Stephen:冇晒騷,就只剩返Routine工作,冇乜milestone同progress,所以stereo is the answer隻碟都係趁呢個時候做。set返啲目標比自己有向前的感覺。做完又即刻搵其他嘢做,好似per se未知幾時出都做住歌先,未做完第一首都開始下一首。因為剩返routine工作其實唔係好健康。財政方面,冇咗騷錢,但呢份收入本身都係好唔穩定。

    Q:形容你當下的狀態?

    Sandy:養精蓄銳,靜靜等候下一個演出機會。

    Stephen:每樣事情都花多點時間,聽歌、做運動,甚至打機都是。

    Q:這期間你最常聽的音樂?

    Sandy:culenasm、FLOWER FLOWER、stereo is the answer

    Stephen:多咗時間聽嘢,加上寫緊歌所以都想聽多啲歌。FLOWER FLOWER新碟《Target》、[Alexandros]前年的《Sleepless in Brooklyn》 、聽得最多係Bring Me the Horizon《amo》

    Teeda@金巴利道路真理生命


    攝影:Lok.  (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Q:這段期間有創作嗎?

    有返工同freelance deadline 做時間表,其實同之前冇乜分別😂可以靜落嚟聽歌時間多左,乜都聽下咁。

    Q:疫情期間每日時間表?

    水咗一大班人極速錄好左新ep,好似一班fd街場踼波,男女老幼乜都有啲都幾歡樂。

    Q:疫情對工作的影響?

    演出展覽取消晒收入少咗都ok多,窮窮地咁。

    Q:形容你當下的狀態?

    ok la

    Q:這期間你最常聽的音樂?

    Absurd Trax AT15 Inhuman Spaces by Sour Gout
    行雲流水嘅音樂,太有型。

    Cenizas by Nicolas Jaar
    Sound design 太勁,超勁現實系列。

    purple moonlight pages  by R.A.P. Ferreira
    Milo新作,詩詞可以聽到愛呀呀呀

    The weeknd – After hours
    自Echo of Silence 之後嘅驚喜之作,909加Juno佢成個米高Jack神咁,好假肥仔都話有親切感。

    Polyhymnia by Yazz Ahmed
    UK jazz新秀,聲音组合阿拉伯加Dpsy味幾正,同埋啲 playing 好好。

    黃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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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oneness zeng (受訪者提供)

    Q:疫情期間每日時間表?

    無乜特定嘅儀式,但每日早上會做八段錦或拉筋,有時會打吓坐。

    Q:這段期間有創作嗎?

    三月差不多每日都回劇場排戲,負責音樂和表演,好充實,也首次嘗試制作廣播劇,至今還未完成所有後制,基本上還有很多配樂要寫。個戲叫《聽搖滾的北京猿人2021》,2017首演,今次會有改寫,當然也受到社會運動的影響,故事牽涉三個年代,三個動蕩時代裡對變革的看法,對人類未來的想像。至於四月開始,接了一套電影的配樂工作,一切還在開始的階段,現在我的感覺是很掛念戲院,希望部戲可以喺戲睇到啦。

    Q:疫情對工作的影響?

    疫情令劇場演出廷期至六月,甚至也不肯定六月是否真的能夠上演。我這十多年一直是FreeLance工作,己習慣了無長遠計劃,但當想到不知疫情廷續到何時,還是有少少擔心的。不過這些真的微不足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時刻警醒,不受恐懼迷惑。

    Q:形容你當下的狀態?

    當下就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太認真看待這世界之夢,但非也虛無。好好跟耶穌和佛陀學習。

    Q:這期間你最常聽的音樂?

    早陣子聽得最多的是這張[Negro Prison Blues And Songs by Alan Lomax]。而且還sample了它的beat用在聽搖滾的北京猿人主題曲。

    王樂儀

    undefined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Q:疫情期間每日時間表?

    通常七、八點起身。雖然鬧鐘係六點,但天氣太潮濕起唔到身(笑)。起身第一件事餵貓,食早餐,成個朝早到中午一、兩點,都係處理緊學校工作,因為本身是大學兼職講師,要回覆學生、行政工作之類。每星期有三天教書,加上要Zoom,準備工作更加難。創作通常在晚上進行,或者特登騰出早上和晚間來做。下午通常做些不需要太集中的工作,因為比較睏。

    Q:這段期間有創作嗎?

    幸運地都多創作,手頭上有兩首王嘉儀的歌,國語碟的廣東話作品,以及一隻玩吓的rap,和替另一位創作歌手做新碟,關於家庭當中難以解釋、脫離,再變成自己的過程。

    多了時間在家--一個私密的空間,所以都較容易代入構思到題材,已經寫了第一首,自己很滿意,頗嘔心瀝血,敬請期待。

    近來的創作也包括我的博士論文。笑。

    Q:疫情對工作的影響?

    工作模式影響很大,因為我以為自己係靠樣的講師(笑),但原來唔係,怎樣都要有presence,面對面同學生交流。變成網上之後好sad,因為好耐冇見過佢地,我亦唔習慣對住電腦講嘢。生計很幸運地冇,因為詞人點都要有份穩定工作。

    Q:形容你當下的狀態?

    我裡面有種……躁動的東西,因為我不是呼天搶地的人,所以表面上都維持住正雪常常,好productive好積極。但畢竟不論運動還是疫症都很traumatise。另外是我們作為生還者,係咪有一定程度的內疚和無助呢?

    近來外在努力維持一定程度的productive 和積極。不過內在比較混亂,始終在這城市之中,經歷運動與疫症,大部分人的生活天翻地覆,迷失似乎也是正常。而其他事事非非、紛爭都似漣漪一樣發生,使人無法不質疑何謂生活,如何生活。我們可以多醜惡,同時可以多接近,善。
    一直在想生活與生存的關係。可能好kliche。一直都以為生活重要過生存。然而,這段時期,發現生活原來比生存容易,生活是向光的,建立自己的美好生活。但,生存是基本的,甚麼都沒有;但現在,我們維持生存。

    Q:這期間你最常聽的音樂?

    可能是歌手:張國榮、M83、Daniel Hart 做的電影soundtrack;還有魏如萱的〈恐慌症〉。太累的時候狂loop 韋禮安的〈貓咪共和國〉

  • 《Restless》久違的治癒感:emptybottles.、wellsaid主腦Lok首張個人作品集

    《Restless》久違的治癒感:emptybottles.、wellsaid主腦Lok首張個人作品集

    《Restless》錄音帶 (Bandcamp圖片)

    被困。是香港的共同狀態,是監牢,是政治的高壓,還有疫情之下,工作吃飯睡覺吵架都困在斗室之中。受困的狀態可以轉化成什麼?Lok的第一張個人作品《Restless》,在這種奇異背景下生成的「睡房音樂」,卻莫名治癒。

    Lok近年以不同身份活躍本地音樂圈,創立樂隊emptybottles.與wellsaid,以及廠牌Sweaty & Cramped,又與台灣朋友推出合輯,今年再作新嘗試,經Popkisspunk Records推出個人作品集《Restless》,分別有錄音帶和數碼專輯兩種格式,前者收錄一首隱藏曲目。

    他以往作品滿滿是mid west emo的直線衝撞,這張個人作品化作緩慢散步的節奏。十一首歌散發著如霧氣的清澈,三段Loop的獨白取樣透露出幽默與玩味。歌詞看似細碎的喃喃自語,卻總會有一句直擊心頭。

    Lok (Lok提供)

    Still trying my luck,
    getting my head unstuck.
    “You’re expecting too much,
    you’d just set yourself up –

    for disappointment,
    for dizziness and a headful of weakness.”

    -〈Appeal〉

    直率而不失尖銳的寫作風格,或許是唯一貫穿Lok新作與以往作品的共同點,為各種氣餒經歷劃下註腳。要是沒有香港的大背景,這張作品或許更適合被視為成長的故事,在失望與責任,自我與世界之間的思考,與好友徹夜詳談後,似懂非懂的清晨時份。

    《Restless》
    推出日期:
    2020年4月2日
    發行:Popkisspunk Records、PAR Records & Store
    試聽及購買:Bandcamp

  • 民謠轉向搖滾,唱出絕望與希望的掙扎:Jabin Law《A Bite of Hell》

    民謠轉向搖滾,唱出絕望與希望的掙扎:Jabin Law《A Bite of Hell》

    《A Bite Of Hell》封面

    完美的絕望並不存在,正如百分百的希望也不存在,兩者之間可會有平衡點?唱作歌手Jabin Law日前正式推出新專輯《A Bite of Hell》,就化身不同人物角色,〈Historians’ Bombs〉借原子彈之父思考戰爭中的創新與邪惡;〈Mr. Lee Is Trying To Sell His Soul〉是衣冠禽獸的雙面人故事;〈〈I Once (I Was A Fish)〉是被滅聲的欺凌受害者發出的微弱呼聲;絕望與希望的一體兩面--也許正是不少香港人正親身體會的掙扎。

    繼《The Suns》(2016)和《But Tonight, The Boulevard Is Mine》(2018),來到第三張專輯,Jabin Law一改以往的民謠風,但並未刻意「變潮」,引入經典搖滾與Grunge--由民謠大佬Bob Dylan、Leonard Cohen轉向九十年代的代表之聲Nirvana與Smashing Pumpkins--骨子裡仍是他忠於某種「原真」聲音的精神。

  • 拒絕千人一面,擁抱「殘缺」:SOPHY王嘉儀發表新專輯《殘》

    拒絕千人一面,擁抱「殘缺」:SOPHY王嘉儀發表新專輯《殘》

    《殘》封面

    當生活充滿失落與崩壞,這個世代的生存策略是不再故作正能量,直面殘缺--別視為不完美的,也可視為獨特的「自我」;不再千人一面的「殘缺」人生,永遠在破損與渴主完整之間掙扎,才是值得追求的「完美」人生。SOPHY王嘉儀早前發表〈厭世臉〉,為新專輯《殘》破題,「厭世的臉/多麼危險/如何跟著世界翻臉/才可以拋棄世界」

    SOPHY亦早已告別歌唱比賽預定的軌跡,走出自己的獨立創作之路。自2017年的EP《Sophrology》 到《QUARTER》,歌曲主題、聲音設計,甚至影像製作與文案都充滿野心。來到第三張完整錄音作品,七首歌曲只有短短廿三分鐘,電子音效的層次堆疊在她的招牌R&B唱腔下,卻足夠構成一個完整的音樂世界。

    帶著一張厭世臉,抱守「殘缺」拒絕同流,或許注定不容易。才剛舉行發佈音樂會,她已宣佈暫別香港,來年將到台灣發展,並公佈兩場在當地的演出。

    厭世跨年夜 《決戰2020》迷你演出
    日期:12月31日(二)
    時間: 23:59
    地點:The Misanthrope Society 厭世會社
    購票連結:https://www.accupass.com/go/mis-angryyouth
    票偵:$444(不找零 附一杯酒&草包/菜包)

    因為殘缺,所以完全–SOPHY 王嘉儀《殘》專場 (ft. Dizparity)
    日期:1月10日(五)
    時間:21:00-23:00
    地點:女巫店-台北市新生南路三段56巷7號
    票價:門票 NT.350元(附飲料)

  • 沒有感恩,只有末世:King Zausage宗教EDM《3 Steps to Cyber Heaven》

    沒有感恩,只有末世:King Zausage宗教EDM《3 Steps to Cyber Heaven》

    《3 Steps to Cyber Heaven》封面

    宗教音樂與EDM之間的距離,不一定太遠,但在香港仍是尚未接通的兩端,直至年底出現的King Zausage--音樂記者、音樂神學研究者文化九公的最新「角色」,發表宗教EDM EP《3 Steps to Cyber Heaven》。

    Cyber-punk風格封面上的各種香港抗爭符號,預告他的首張音樂作品不會是香港教會叫人熟悉的流行曲配上感恩歌詞模式。三首歌名進一步為專輯主題定調,用電子音樂作基調探討基督的誘惑、黑暗的禱告與救贖,佐以虛幻低迴的噪音,把通向天堂的道路描繪成末世的煉獄。適合年末想要另類的靈性沉澱、反思,或者想為此時此地香港的荒誕與崩壞找到配樂的人。